【燃晚】两相怨(二十二)
OOC的前世失忆梗 0.5x楚晚宁
(27)
“别怕。”
楚晚宁的声音很轻,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定,他用很轻却极具力量的声音又一次重复着:“墨燃,别怕。"
墨燃低头,静静注视着楚晚宁,一言不发。
寂静里,他微微摇了摇头,不是的……
他喉结滚动,想说什么,却怎么都说不出口,但其实所有的表达之于当下,都是苍白又无力的,楚晚宁将一切的忘却了,可那些往昔,他历历在目。
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……远没有那么简单。
我不是折了不该折的花,我杀了人,流血漂杵,万里枯骨,我毁了大半个修真界,我毁过你。
墨燃从未有过的崩溃。
我毁过你啊楚晚宁!
你怎么可能原谅我的所作所为,怎么可能忘却那些不堪的回忆,怎么可能不在意那些蓄意的伤害?
我怎么可能被接纳,怎么可能不惶恐,怎么可能心安理得的接受你的安慰与示好?
你怎么会喜欢我?
喜欢这样的我?
震惊混合着复杂的情感,交织在他心间。焦灼、疼痛、混乱。好像是火焰在烧灼,尖锐的物体刺入心间,血流不止,痛彻骨之痛趋于麻木,仿佛连对周围的感知都变得迟钝。脑海中轰鸣的,心尖上跳跃的,血脉里流动的,灵魂中沸腾的,都只剩下震惊与狂喜后的酸楚。
楚晚宁喜欢他。
楚晚宁喜欢他?!
楚晚宁喜欢他!!!!
楚晚宁怎么会……喜欢他……
墨燃的思维迟滞了,混乱的思绪让他脑海里尽是白茫茫的一片,他茫然的眨了眨眼睛,眉宇蹙起,又舒展开,忍不住的想笑,嘴角扯起的弧度却难看无比。
僵滞的嘴角怎么都收不住扬起来的角度,他深深吸了口气,开口却只吐出几个破碎的音节。
“我……”
他难以置信般地掐了一把自己的脸,面颊上传来的疼痛让他确定这一切并非幻觉。一生里,他从未经历过这样的震撼,他心中有惊涛海滩在翻滚,一时竟分不清自己心中究竟作何感受。
楚晚宁,他的师尊,他的宿敌。
他荒唐的妃妾,他可笑的禁脔,记忆散去后像白纸那样干净又孱弱,用骨子里的赤诚与纯净一点点滤净他肮脏的魂灵,让他终于意识到,他们此生应当长相厮守。
这么多年,他终于等到了那句意料之外的表白,他却前所未有心如刀绞。
"我……"
他开不了口。
墨燃垂着头,目光锁定在楚晚宁的眼睛上,凝视他。
他的表情很奇怪,似笑非笑,面色似乎欢喜,眼眶却红的仿佛要流出泪来。
楚晚宁有些迷茫地望着他,轻声问道:"所以,你方才说过的,是真的吗?"
墨燃无言以对。
要让他如何坦诚,坦白自己的过错,承认自己的愧疚,告诉楚晚宁他曾侮辱伤害他,告诉他他践踏了楚晚宁的感情,毁去了他的全部,甚至记忆?
楚晚宁说:"别怕"。
他怎么能不怕。
于是墨燃叹了口气,沉默了许久,回答道:"骗你的。"
"真的吗?"楚晚宁如释重负,舒了口气。
楚晚宁被他拥在怀里,好奇的目光很像只不谙世事的小鹿,湿润迷茫地望着他。墨燃叹息一声,沉沉说道:
"真的。"
他在诓,在骗,在偷,偷那些来之不易的温存与信任。
偷藏那几乎烫的心口溃烂的表白。
哪怕一切都是假的。
墨燃俯下身,轻柔地吻了吻楚晚宁的耳根,说道:"我没在怕。"
可他的肩膀分明在颤抖,嘴唇苍白的几乎没有血色。良久的沉默后,他俯下身,将楚晚宁拥抱的更紧了一些,在紧密的拥抱里不住地亲吻他的眼角眉梢,附在他耳畔低声道:“本座其实……”
“楚晚宁……”
“我……”
那些话实在是太烫了。
他终究没有说出口。
楚晚宁的话像是一句魔咒,挥之不去,萦绕在墨燃脑海中。
从最初的混乱中冷静下来,墨燃陷入了几乎疯狂的喜悦中。这么多年,他几乎榨干了楚晚宁的骨血,在一次次欲望攀顶时撕扯楚晚宁的长发、扼住楚晚宁的脖颈,在疼痛与窒息感中强迫他说出一两句几乎暧昧的词句。七年以来,哪怕是自欺欺人,他也乐此不疲。
他终于知晓自己想要得到的是什么了。
遣散了所有人,他于黄昏时分一个人坐在巫山殿正殿,几乎是狂喜般仰头笑起来。笑得近乎癫狂,笑得声音嘶哑,笑得眼尾湿润,不知不觉落下一滴很轻的泪来。
笑容僵住了。
他就这么仰着头,望着灰白镶金的顶砖,眼神空洞,难以聚焦在任何一处。
楚晚宁喜欢他。
楚晚宁喜欢他啊……
十多年了,他恨了他十余年,怨了他十余年,而楚晚宁分明也是恨他的,他向来无情又冷漠,他从不施舍给他片刻的好脸色,他说他“品行劣,质难琢”,他……
他怎么会喜欢他呢?
墨燃开始回忆起他与楚晚宁的种种往昔,那些残破的画面逐渐在他面前聚集成清晰的记忆,混乱的思绪中,楚晚宁无数张痛楚又无助的面容重叠在一起,晃动着,边界是模糊的,眼角的泪水却如出一辙的清晰刺目。
楚晚宁被做成血滴漏的时候,殷红的血从划开的脖颈处不绝落下,失去血色的面容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碎融化,但他强忍着剧痛,沉缓而哀恸地对他说:“对不起,是师父对不起你啊……”
——楚晚宁喜欢他。
楚晚宁灵核破碎后,倔强地选择用一己之身挽救薛蒙的性命,于是他近乎恶毒地用言语折辱他,强迫他做世上最荒唐的事。痛极了的时候,他哽咽着求他放过自己,眼角缓缓的坠下一滴泪来。
——楚晚宁喜欢他。
楚晚宁一身嫁衣如火,不情不愿地与他拜了堂,他的眼中没有驯顺与臣服,只有浓厚的哀切与绝望。疯狂的夜里,他被万古情毒折磨的奄奄一息,哭泣求饶的时候,凤眸里仅有的火光渐渐熄灭了。
——楚晚宁喜欢他。
被困在死生之巅的七年里,楚晚宁被用最恶毒不堪的方式折辱。他抽去了他的傲骨,碾碎的他的自尊,击溃他的神志,扼杀他的希望。他害得楚晚宁周身病痛,指尖鲜血斑驳,险些丧了命。
——楚晚宁喜欢他。
墨燃几乎要疯狂,仰天长笑,他用手指遮住了面庞,想要遮掩住自己的狼狈,指缝里滑落的却是大颗大颗的泪水。
多么可笑啊——
何以窥不破,何以辜负卿。
一切一切,都像是被命运操纵的笑话。
多么可笑啊。
他目眦欲裂,痴痴地望着灰洞洞的屋顶,缓慢地用手指拭去了眼角的泪。泪水明明是凉的,可他分明觉得掌心有烈火绽放。
“楚晚宁……我……”
墨燃呆滞地喃喃着,不知在呼唤着什么。
他怔忡了许久,他听到门扉被慢慢推开的声响,沉闷的声响过后,突然流入殿中的清风带来清淡的花香,让他的思绪稍微清明了些。定了定神,墨燃扭头望向门被推开的方向,望着佝偻着背缓步而入的老人,淡淡问道:
“刘公?”
刘公缓缓地跪下身来,叩首。直起身时,郑重地向墨燃递上了雕花木案。案板中央齐齐摆放着两道卷轴。墨燃用目光扫过雕纹玉轴,似乎想到了什么,轻轻点了点头。
刘公随即答道:“陛下交给老奴的事,如今全部办妥了。”
他起身,缓慢地将两道圣旨递送上来。细腻的绫锦上绣着金色的龙纹图腾,说不出的尊贵富丽。墨燃将它们展开来,目光落在圣旨上一连串晦涩难懂的字句上,逐字逐句向下望去。
“办的不错。”很显然,不通文墨的踏仙君并没有看懂卷轴上的文字,但他似乎并不在意,“既然办妥了,那过些日子就去宣旨吧。你去把那蛇蝎心肠的贱人挪到本座看不到的地方去,是死是活看她的造化吧。”
刘公默默接下圣旨,小心翼翼的卷折封存。犹豫了半晌,他问道:“老奴实在不解,陛下若是废后也就罢了,为何要一并废了楚妃?您和楚宗师分明……”
“楚妃?”墨燃苦笑一番,耸了耸肩膀,“他何曾愿意做本座的楚妃?事到如今,本座不想再勉强他。”
从成婚之初,他与楚晚宁的夫妻之名便是荒唐的。
七年的闹剧,终归该谢幕了。
他似乎不舍一般地用手指划过刘公手上圣旨的边轴,再次摊开来,目光落在圣旨上端正写下的楚妃二字,轻笑起来,心间五味杂陈。
“就这样吧。”墨燃向刘公摆了摆手,“退下吧。”
刘公点点头,理好了凌乱的卷轴,俯身再次施礼叩首,缓步退出巫山殿去。
在行至门前时,他忽的听到墨燃的声音:
“再去拟一道旨吧。”
望着刘公老迈的背影,墨燃长叹了口气,无比认真道:“去告诉修真界那些蠢货,本座做累了帝君,如他们所愿,撒手不干了。”
刘公惶恐,颤抖着回过头来,难以置信道:“陛下——”
墨燃并没有太多的犹豫,如释重负一般,他对刘公嘱咐道:“你去多领些钱财吧,宫殿里的珠宝摆件随便拿选,将来傍身,足够余生衣食无忧了。”
“陛下……”
“他都不再是楚妃了,本座再做帝君,还有什么意义呢?”
不知在对谁说,墨燃很轻声地喃喃着:“……从一开始就是错的。”
缘深遇君,缘浅误君,海棠树下的初见君时,怎知这一世诸般因缘际会,皆是造化弄人。
他错了许多许多年。
墨燃吸了口气,转而望着站在门前的刘公,他突然发觉刘公已然鬓发斑白,比他印象里要来的更加佝偻衰老,眼尾深深的皱纹记录着这些年漫长的岁月。
自他登基到现在,确实已经过了太多年,而楚晚宁陪在他身边,一晃便是好些岁月。
刘公望着有些失神的墨燃,突然问道:“如果陛下不做帝君了,又要去哪里呢?”
墨燃愣了愣。
过了很久,他困惑而缓慢地回答:“本座不知……”
这些年,修真界被他毁的民不聊生,枯骨飘零。他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愿意接受满身血污的他,接受他不堪阴暗的过往,接受他与楚晚宁有违人伦的情事。
他不知道。
可是——
“去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呢。”墨燃笑了笑,“我总和他在一起,那就够了。”
他微笑的时候很好看,深深的梨涡让他看上去像个不经世事的孩子一样干净单纯,就连目光都是亮闪闪的。墨燃望着刘公,说道:
“刘公,你知道吗,本座从未这样开心过。”
“真的……这么多年,除了楚晚宁愿意收我为徒的那日,我再没这样开心过,再没有过——”
明明是欢快的话语,可墨燃的声音却在不知不觉间哽咽了。
太乱了,一切都太乱了。
他快要溺毙在混乱的喜悦与惶恐之中。
回到内殿的时候,天色已经黯淡下去。不知是不是源于雨季,黄昏时分天色便是灰蒙蒙的,极浅的灰红色霞光揉在大团的积雨云中,混合成污浊的赭石色,阻塞住了星光。墨燃抬起头来的时候,有几滴雨水落在他的面颊上,冰凉地沿着皮肤坠落下去。
他喃喃自语:“又要下雨了吗?”
轻轻推开门,他走向坐在书桌前翻阅着书册的楚晚宁,伸手隔着紫檀圈椅拥住他,下巴搁在楚晚宁的头顶上磨蹭着。
楚晚宁的头发很柔软,磨蹭皮肤的时候,带来绵绵细细的痒。
楚晚宁继续翻着书册,有些生气地问道:“有什么事要把我支开,自己问刘公?”
墨燃走到他面前,干脆支着胳膊坐在桌上,笑望着他:“秘密。”
"……"
"反正不是坏事就是了。"他伸手戳了戳揉了揉楚晚宁的发,"且等着吧。"
“……”
“你总归会知道的。”
楚晚宁哼了一声,懒得理他。
墨燃慢悠悠地转了个身,使自己更面向楚晚宁一些,他悠悠说道:"对了,本座还有事要问你。"
楚晚宁抬了抬眼:“什么?”
“你什么本座来着?”他好不要脸地说道,“本座方才没听清,你再说一遍。”
楚晚宁恼了:“你是不是有病!”
墨燃恬不知耻惯了:“你方才又不是没说过?再说一遍有那么难?”
“墨微雨!”
楚晚宁气的拂袖要走,剑眉横斜,目光里满是怒气,却被墨燃按在椅子上动弹不得。他恼羞成怒地伸手用力在墨燃的胸前推了一把,却被墨燃扯住手臂,拉扯着站起来再次搂到怀里。
“不闹啦。”吻了吻楚晚宁,墨燃突然神色变得认真起来,他道,“本座有正经事,要对你说。”
“什么……?”
踏仙君还能有什么正经事?
但墨燃显然没心思和楚晚宁开玩笑,他想了想,很郑重地说道:“那些造反的蠢货,无论怎样都要收拾干净,省的他们打扰本座以后的安生日子。”
在那以后,他就当与楚晚宁归隐山林,琴瑟和鸣,恩爱偕老,他才不要留着那群讨人厌的义军扰了他的好日子。
楚晚宁有些不解:“那你……”
“本座明日再去一趟阴山,彻底把这件事解决掉。”他亲了亲楚晚宁的面颊,“不会太久,最多两日,本座就回来。”
楚晚宁怔了怔。
但墨燃似乎是下定了决心的样子,他有些茫然地望着墨燃,微微蹙起眉,动了动唇,最终还是轻叹口气,听他继续说道:
“……等回来了,本座有礼物要送给你。”
“还有句话,本座想对你说。”
“等我回来了,我……”
楚晚宁轻声问:“你现在不能——”
但墨燃猛的把他拥抱的更紧了一些。
墨燃拥着楚晚宁,声音颤抖:“总之,等本座回来。”
“楚晚宁,我……”
他向来是个不善言辞的人,太多复杂的情绪,他不知道如何开口。
但心是热的,热的近乎疼痛,突突跳动着。
他讪讪地偏侧过头去,隔着支开来的轩窗,望着屋外彻底阴沉的天色。大团的乌云像被水泡涨了的棉絮,阻塞在夜空里,被浸泡成绛紫色。有很急促的风把树叶吹得飘摇不止,响声不觉,隐隐的,能听得到很远出,有闷顿喑哑的雷声。
——风雨欲来。
几许沉默后,他感觉到楚晚宁顺应着他的怀抱,慢慢伸手抱紧了他,整个的依偎在他的拥抱中,指尖轻柔抚弄过他的脖颈。
楚晚宁抬起头,望着墨燃,温柔地笑起来。
他说:"好,我听你的。"
“——我等你回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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