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中秋联文|双梅萌】赤子不堪期·终
银铃犹响少年意，赤子不堪期。
丹青点笔辞君去，赠予曾经衣。
上一棒 @云祈是好孩子
全文 @薛蒙保护协会
一切终究是尘埃落定了。
梅含雪紧紧拥着怀中的青年，指尖拂去那人被困于魇中眼角落下的泪水，眼神幽暗地望着薛蒙手臂上因捆绑而留下的伤痕。由于契约的缘故，他的手臂似乎也蔓延上来一阵轻微的疼痛。
许是因为这些日子的折磨，纵然昏睡过去，薛蒙依然蹙着眉。
八苦长恨……
碧玉一般眸中目光一沉，梅含雪叹了口气，转而望向身旁的梅寒雪，在得到那人会意后的点头之后，对着在场的修士说道：“我早已与你们解释过薛蒙被种下魔种的缘由，既然现在找到了施术者——”
一旁的梅寒雪沉声应道：
“杀了师昧。”
逐渐沸腾起的人声中，梅含雪嗅到了狼烟与鲜血混合的味道。怀中的青年本就睡得不够酣沉，喧嚣的兵戈声使他英俊的眉宇微微蹙起来，又被梅含雪轻柔的抚平。
他低头，静静望着怀中的薛蒙，碧潭般深邃的眼中噙着无尽的温柔。他擦拭去薛蒙面庞上的血污，在那重归清洁的皮肤上落下轻吻，用像是安慰又像是保证的声音轻轻说道：“薛蒙，别怕……”
薛蒙的睫毛轻轻颤了颤，睡梦之中，他的喉结轻微的滚动了一下，像是做了模糊的回答。
梅寒雪垂下眼睛，无比认真地说道：
“我带你回家。”
薛蒙不知道自己究竟昏睡了多久。
他像是做了很长的噩梦，梦里的他像是被折断羽翼的雏鸟，满身污血的躺在荆棘丛生的沼泽旁，脚踝上被拴上了细细的链，锐利的尖刺正好刺在他的心口。疯魔了一般，他好像做了许多错事，伤了许多在意的人，可是每逢那么做时，心尖的钝痛几乎要把他生生撕裂。
昏昏沉沉的睡了好些日，他的噩梦终于止了。
薛蒙蹙起眉，支着身子坐起来，斜靠在雕花床椅上，目光顺着床前的人一一望过去——他娘王夫人靠在他爹怀中哭得眼眶通红，他师尊和他表哥站在另一侧，一脸关切的看着他。当望见坐于镂花圈椅中的姜曦时，薛蒙的神色一沉，抿了抿嘴，转而向门畔望去。
梅家兄弟二人站在门畔，拦住了初秋清凉的风。透进屋来的阳光照在两人同样金黄柔软的长发上，碧色的眼睛却在背光的位置莹莹发亮。梅寒雪的嘴唇动了动，似乎要说些什么，却是一旁的梅含雪挑了挑眉，笑盈盈地先开口道：“哟！醒啦！”
是梦吗？
薛蒙阖上眼，再缓缓睁开，反复几次，终于确认了眼下的一切都是真的。他思绪乱得厉害，过往的回忆在脑海中纷纷乱乱的浮现着，真真假假，他辩不分明。
就这么沉默了好一阵，薛蒙垂下头，低声说道：“……你们，先出去吧。”
王夫人担心唤道：“蒙儿……”
“我、对不起……”他的声音愈发低落，“我想自己静一静。”
楚晚宁略微思忖了片刻，点了点头，示意大家离开。薛蒙的头痛的厉害，斜靠在床上望着大家走出门去，心里流淌过无尽的暖意，却又隐隐觉得慌乱。
那些他曾经伤害过的人，似乎并没有苛责于他的荒唐，可他依然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。
“我……”
眼见着厚重的门扉即将阖上，薛蒙望着即将消失在视线中的、被风吹得飘扬起的金色长发，不自觉地喃喃着：“你别走。”
他深吸了口气，像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，扬声唤道：“你和他，不要走。”
脚步声戛然而止，立于门扉处的梅家兄弟齐齐回过头来，一人的目光柔软炙热，一人的目光沉静深邃，却都是如出一辙的温柔。
梅寒雪低低的应了一声，转身向薛蒙身边走去，在床畔坐下来。薛蒙下意识的像床内侧靠了靠，却被他倏地捉住手臂，扯向自己的身边。
薛蒙有些慌，将要甩开那人的手，脑海中却突然回想起前些日子那些暧昧又疯狂的夜晚。他的脸涨的通红，结结巴巴的想要说些什么，话到唇边，纠结片刻，却只咬着牙轻声道：“对不起。”
“噗。”站在薛蒙身前的梅含雪抿嘴轻笑，俯下身去凑近了他，伸手在他的面颊上戳了戳，“我正想告诉你呢，那些事，并不是你的过错。”
说着，柔软的唇瓣便覆压下来，在薛蒙的唇上轻柔的吮吻着。
头脑昏沉的薛蒙一时忘了反抗，过了好半晌，才似反应过来，一把推开了身前的梅含雪，连带着梅寒雪一起推得远远，抱紧身前的锦被，瞪大了眼睛。
“你你你——你个混蛋！”明明是怒极的语气，薛蒙的神色看起来却仿佛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，眼眶都是红的，“你们两个，你们到底想干什么？”
梅寒雪皱了皱眉：“是你让我们留下的。”
薛蒙恼羞成怒，伸手指着那人，咬牙道：“你！”
“你这副样子，我哪里会对你做什么。”梅含雪的声音中盈着笑意，他伸手攥住了薛蒙的食指，一点点摊开他的指掌，缓慢地贴上自己的掌心，“好好睡一觉吧，我和哥哥在旁边守着你，晚上还有中秋宴席呢。”
薛蒙：“……”
“至于我和你的账，我哥和你的账。”梅含雪笑眼弯弯，伸手抚了抚薛蒙鬓边的碎发，然后蓦地凑近了他的耳畔，轻轻地吹了口气。
“——晚上我们再和你慢慢算。”
像是庆祝劫后重生一般，今年的中秋比往年要来的更加热闹隆重。
将将拔除了八苦长恨，薛蒙的身子总归有些虚弱，酒又喝的急了些，三杯两盏下肚，便已染上了醉意。
终归是有些尴尬的，就算梅含雪向他解释了来龙去脉，就算大家都在竭尽全力的抚慰他，可是刺在心尖的荆棘，拔除后的伤痕总不能立刻消散。
想起过往种种，薛蒙无端的有些难过，又有些心痛。
他的记忆里尚存往昔的狰狞片段——那些面向父母的恶语、对待师尊的忤逆，还有被他损毁的铃。桩桩件件，虽不是出自本意，他却仍然自责不已。
大家似乎也对薛蒙怀着隐隐的抱歉，只是彼此心照不宣的模样愈发使薛蒙心酸，他扬起头，再一次饮尽了杯盏中的烈酒，然后站起身来，有些摇晃地向殿外走去。
中秋的月亮总是比平日里圆又亮些。他靠在镂刻石栏上，面前是三千长阶顺延而下，反射着清冷月光，石阶磨损过的边缘嵌入了好些阴影，细碎的光斑在台面上一亮一亮。
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来，不用多想便知是谁。薛蒙没有回头，指着下巴望着夜空中的明月，星辉轻柔洒在他的面庞上。
他问得漫不经心：“来了？”
梅含雪答的却认真：“怕你喝醉，有些不放心，过来看看。”紧接着是梅寒雪的一声轻哼，算是回应。
“我没事。”薛蒙叹了口气，“只是——”
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。他心中暗暗想着，却不知该如何开口。
过了很久，他突然开口说道：“对不起。”
见身后二人没吱声，薛蒙吸了口气，说道：“就算是因为那朵花，可是事情是我做的，人是我杀的，父母师尊是我顶撞的，你们——”
他的心里突然漫上一股酸楚。
又是几许沉默，他有些恼恨，叹道：“那个铃铛，还是毁掉了。”
他感到身后有人拥住了他，不知是梅含雪或是梅寒雪，只觉得那个怀抱异常温暖，随即而来印在耳根上的吻亦是柔柔暖暖的。那人轻轻说着：“我没怪过你。”
可是待薛蒙转过身的时候，二人却又是并肩而立的模样，他分不清方才那个炙热的拥抱源自于谁，但是记忆之中，两人胸膛的温度，都是同样的温暖。那几乎是那段冰冷又黑暗的岁月中，他唯一得到的温存。
薛蒙想了想，道：“不如我再买个一样……”
话语却被打断了。梅含雪似乎有些生气，伸手戳了戳他的眉心，自身后拿出一个雕纹精致的小木匣，道：“拆开看看吧。”
薛蒙不解道：“这是什么？”
匣子被放在他摊开的掌心里，轻轻摇晃的时候，发出铃铛晃动的清脆声响。
像是回到了往昔最纯澈的岁月那样，轻轻笑着的薛蒙，小心翼翼地捧着梅家兄弟的心意，在温柔的注视下，轻轻开启了木匣。
赤子不堪期，但那些阴暗的过往，终究会像落在红梅上的雪那样消融去，春暖花开的时节，涅槃的凤凰将要重新挥动起美丽的羽翼。
叮铃摇动的铃铛中，寄存着他们最好的记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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