美丽世界的疯子

擅长研究疯批美女

芍药挽歌

一篇华妃重生文。写着玩的。






“华妃,你怎么不用朕赐给你的欢宜香了?”


将要吹灭蜡烛前,皇帝突然问道。我心下一惊,稳住神答:“这香臣妾用了好些年,怕皇上腻了烦了,这才换了新的香饵。”


烛火明灭间,他稍稍皱起眉来,黑暗随即覆上了他的面庞。沉默许久,他说:“既是独赐你一人,朕自然喜欢,明日便重新焚上吧。”


夜里,我看着身边酣睡的皇帝,暗暗思忖着,多年的枕边人究竟对我有多少防备。从前莫大的殊荣,此刻于我,只余讽刺与折辱。


我是死过一回的人。上一世的我在年氏一败涂地后,绝望忿忿,触柱而死,却又在梦魇中惊醒,重生在了年氏摇摇欲坠的巅峰时刻。


望着身边已然是答应的颂芝,和低眉顺眼的曹琴默,只感慨造化弄人。


从前我恨背叛自己的人,而今却更恨无常的命运。但我不得不为年氏的未来筹谋,将我的族亲从注定覆灭的结局中拯救出来,首先要将蛰伏在自己身边的敌人除去。


曹琴默死的悄无声息。借用她当初令余氏毒害甄嬛的法子,加重的药量让她迅速而安静的死在了睡梦中。她向来与我交好,任谁也不会将这宗事有蹊跷的疾病怀疑到我的头上。


我也曾在皇帝的眼中看出试探,却也只能惋惜一番,再巧笑嫣然地说些讨喜的话含混过关。


“你我多年情谊,朕最是了解你。”他呷了口茶,“你不是那样手段阴损的人。”


我也只是笑着迎合,“皇上最是懂臣妾。”


他总是这样,用好像含情又近乎无情的语气,将情谊变成高高捧起我的依仗,又变成伤我害我的利器。我附上他的手,笑道:“臣妾自然知道皇上的真心,必当好好侍奉,用一生报答。”


他便也笑,分不清几分真几分假。


上一世我曾真切的这样想,可惜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奢望,在我死后,他与谁相伴终老,我不得而知。可我如今能依附的,却也只有这点稀薄到可怜的夫妻之情。


温宜长在我身边,理应由我抚养,可我实在厌恶她的母亲,公主便被送去了端妃处。我曾毁掉了她的希望,如今将孩子给她,也算稍稍赎了自己的罪。


端妃应当是开心的,有一日,我与皇帝并肩在御花园中赏花,正瞧见端妃带着温宜在花丛中扑蝴蝶。她们笑得那样开心,连端妃的病色都被冲淡了不少,可惜远远见到我,那孩子瑟缩着躲到端妃的身后去。


我突然想起我那个没出生的孩子,若他还在,应当比温宜还大几岁,如今便是我陪着他在草丛中放风筝、在林间捉迷藏,端妃也能有自己的孩子,如今他们都长大了,笑笑闹闹,好不快活。


皇帝见我出神,我试探着解释道:“臣妾想起了自己没能出生的孩子,若是……”他神色一凝,没有给我说完的机会,只是紧紧握住了我的手,说:“来日方长,我们还会有孩子的。”


可是怎么会呢?我的身上浸染的欢宜香浓烈的香气,哪怕满园花香,也冲不散它迷离的香气。漫长的时光里,我早已习惯了它的味道,就像习惯了失去孩子的痛苦与无尽的孤独。


这些日子,我送出宫去的信越来越多,竭尽全力劝哥哥安分守己,莫要与敦亲王过分亲厚。就在皇上将甄嬛发配到蓬莱洲后,一封哥哥的告密信送入了皇帝手中。哥哥按我的嘱咐,揭发了敦亲王谋反的种种罪证,将功抵过,皇帝此番并追究他的错处。


可我知道皇帝不会轻易放过年氏。某日用过晚膳后,皇帝突然问:“年羹尧办事得力,朕在想,要不要复你贵妃的位份?”我跪地摇头,直言自己福薄德亏,只愿静修赎罪,皇帝便也没有多言。


他向来喜欢将人捧若星辰,再使人登高跌重。重活一次,我开始学着揣度君心,不单将他看作我的夫君,更看作高高在上的君王。


日子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过着,每日不过是一群女人争风吃醋,我便再填些风凉话。我能感觉出,甄嬛与沈眉庄看我时眼中的恨意更深了,然而我更清楚,当下的安稳不过是摇摇欲坠的宫宇,我要在大厦倾颓前保全我的亲族。


哥哥并不认同我,反而怪我瞻前顾后,失了年家的风范,但终究行为收敛了许多。我知晓一切发生的轨迹,却在得知哥哥被革职时,指甲还是刺进的血肉里。


如前世一样,我跪在养心殿门外,听着安陵容娇柔婉转的歌声,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石阶上。


好在哥哥听信了我的规劝,当下交了兵权,请求皇帝允准自己携妻儿归乡。我在翊坤宫苦候消息,最终,哥哥被削爵抄家,散了一身功名,留得一家老小的性命。


宫中的天变了,我能感觉到旁人目光中微妙的变化。我这些年树敌太多,纵使没有曹琴默的指正,也还是被搜出了不少罪证。如同前世一样,翊坤宫最终只余下年答应与宫女颂芝。


哥哥离京那日是个雨天。遥想他上次回京,身披戎甲,满身荣耀,如今却只携妻儿与三两随从,黯然离去。我们终究没能见上一面,只收到了一封家书:“小主为年氏所累,为兄甚愧,万望小主好自珍重,得朝重逢。”


但我们都知道,我们不会再见。往后的我们只能在各自潦倒平静的生活里,祈求着对方余生顺遂。


我多次请求面圣,可却只得来了祺贵人入宫和甄嬛封妃的消息。拼进所有的心血,我护下了我的亲人,却终究没能保全我与皇帝的情谊。这是意料之中的事,可我仍觉得的心如刀绞。


甄嬛封妃那日,我在宫里燃了浓浓的欢宜香,我喝了许多酒,仿佛只要自己醉了,就能重新再熟悉的香气中寻回熟悉的温存,就让我醉生梦死一回罢。可惜我醉了太久,以至于酒醒时,甄嬛已然从高贵的莞妃变成了罪臣之女。


再接下来,抄家、落狱、流放,甄氏一如年氏那样迅速的衰败。如同某种悲剧而重复的宿命,甄氏击溃了年氏,却又更快的陨灭。甄嬛舍下了她新生的女儿,走得悲凉又决绝。


我从前恨极了她,如今却只余感慨。我们的命数何其相似,不,后宫的女人哪个不是如此,就像棋盘上的旗子,由人利用操控。可是那只摆布我们的手,却是这寂寞深宫里唯一的温存。


我曾以为我与甄嬛当中,必有一位胜者,然而最终的赢家却是皇后,从此以后,后宫众人唯她马首是瞻,她甚至除去了齐妃,养起了三阿哥,不仅仅满足于后宫,又在前朝兴风作浪。


在她的暗示下,一众妃子对我愈发刁难与嘲弄,似乎要将我过去的罪责加倍偿还。颂芝多次劝我要收敛脾气,可年家的女儿,哪怕傲气不在,却不能折了傲骨。


可我只是屈居末流的答应,我被祺嫔打了巴掌,罚跪在翊坤宫门口。我突然想起许多年前,皇帝痛失甄嬛的孩子,也让我如此跪在烈日下。我早就明白,他从前对我的责难和如今的冷漠,不过是因为他心中从未有过我,哪怕一瞬。


可他竟然来看我了。他小心地搀扶起在烈日下跪得站不稳的我,唤起了在他口中早已被华妃取代的名字:“世兰。”


我恨过他,怨过他,却又如此思念他。我卑微的渴求着他的拥抱,哪怕这只是他一时兴起的施舍。


屋里欢宜香的味道那样浓,融着过往真真假假的恩宠与算计,化作如今假假真真的情爱与期待。


我被晋位成华贵人,连带着颂芝也又做了官女子。


她脸上又重新有了笑容,但我知道她不为自己,而是为了我。但很快她的笑容又被忧思取代,因为甄嬛怀着孕回宫了。


皇后仍是那副贤能宽厚的样子,可明眼人都能看出她与甄嬛的针锋相对,但那都与我无关了,我早已是个无足轻重的弃子。我对皇上说自己身体不适,他便免去了我日常请安,我明白他是不想让我冲撞了甄嬛的龙胎。


我索性闭门不出,皇帝来看我的次数也越来越少,等到甄嬛生下双生子,更是一心扑到了永寿宫去。我告诉自己应当知足,可是总不免半夜惊醒,望着深深的夜空暗自神伤,如同很多年前,我在寂静的夜里等啊,等啊,可我等来的不是皇上,而是天亮。


我对颂芝说:“去把欢宜香点上吧。”


皇上已经不需费尽心思欺骗我了,只能由我自欺欺人下去。


甄嬛回宫的日子也不好过,我眼见那些欺辱过她的人一个个的遭难,她身边的人又一个一个的离去,甚至最后,三阿哥被革了黄带子,皇后也被禁足。


我猜终有一日她会想起我,然后杀了我,只是我早已不在乎了。我如今这样行尸走肉的活着,又和死了有什么分别,如我不明不白的死了,皇上是否会有半刻的感伤?哪怕这些年他时常会想起我,也曾对我说起我们往昔种种。我只是小心翼翼的听着,再小心翼翼地把它们藏在心里。


但我万万没想到,我等来的是皇帝的封赏。我又成了华妃,甚至哥哥也被重新启用,封了四品将军随着果郡王戍边。


哥哥一去三年,边境屡屡传来捷报,我盼着他回来,或许我们还能再见上一面,可惜我最后得到的是他战亡的噩耗。


我翻出了他离京时写给我的家书,泪水把那泛黄的家书浸湿了。重活一世,终究难免死别。我扑在皇帝的怀里,眼泪落在他的龙袍上,他抚摸着我的头发,对我说:“世兰,你还有朕……”


我突然发现皇帝老了,他的眼睛和声音都浑浊了。他的身边开始出现一些年轻的女孩子,娇艳的像初绽的花朵。他不在那么宠爱甄嬛,反而时常在我宫中歇息。每每开口,都是我们的往昔:“朕与你,与熹贵妃……我们都回不去了。”


终于,皇帝病危了。我急着要去侍疾,甄嬛却带人闯进了翊坤宫。她嗅着欢宜香的味道,蹙眉掩鼻,意味深长地笑了笑,说:“华妃娘娘,您可知道这欢宜香是用什么制的?”


我岂会不知道,上一世的冷宫里,也是这样一个斜阳暗淡的傍晚,她一字一句将真相告诉我,字字如刀似箭,将我刺的血肉模糊。于是我闭上眼睛,说:“我知道。”


她的眼神中有一瞬的惊讶,随机莞尔笑开,将一封信在指尖晃了晃,“那你知道,你哥哥是怎么死的吗?”


不等我反应的时间,她再一次在我面前撕开血淋淋的伤疤,告诉我那些曾被我猜测出,却不敢相信的真相:“皇上从未放下对年羹尧的戒心,又不愿被指责残害功臣,引得后世议论,便要年羹尧带着功勋死在了战场上。”她走近我,将那封皇帝写给果亲王的亲笔迷信丢在地上,我一字一句地读下去,直到泪眼模糊,再看不清纸上写了些什么。


我突然意识到,这便是甄嬛对我的报复,她向来是个善于诛心的人,然而此刻,我却连反驳她的力气都不剩。就在这一刻,我在她眼中读出了悲悯的意味,她是最终的胜利者,怎样看我都是应当的。


两辈子了,我依旧是输家,只是我却不是输给她。


我不再求着见皇上,甚至不再迈出翊坤宫的大门,我的眼泪早已流干了,哪怕得知皇上驾崩时,也不曾落下来。


甄嬛做了太后,我被追封了太妃。从前花团锦簇的后宫,如今剩下的故人却也不剩几位。我在这宫里没有朋友、没有孩子、没有依靠。甄嬛什么都有,可她看上去也并不快乐。她的眼睛瞧上去是那样的空洞,仿佛吞没了全部的喜乐悲欢,只余下无尽的孤独。有一日,我对镜梳妆时,兀自发现,我们的眼睛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。


甄嬛似乎不那样恨我了,后宫由她当家做主,我向她要特制的欢宜香时,她也并没有拒绝。我将自己锁在香气缭绕的宫里,她将自己困在波谲云诡的争斗中,穷极一生,我们一直在争斗——和后宫层出不穷的女人、和无休止的欺骗与利用、和百转千回的命运。


最终,没有谁却都没有逃出朱红色的宫墙,也没有谁逃脱宿命里孤独的结局。


我的身体开始不好了,开始只是咳嗽,后来渐渐开始泣血,太医说这是长期忧思,已经是油尽灯枯之相了。可我并不怕,反而感觉到有什么在召唤着我,我总梦见过去,那时候哥哥那样意气风发,他说他会护着我一辈子,那时候的皇上笑意温柔,他说他只喜欢我一个人。


我梦见草原上飞驰的骏马,梦见辽阔天空上自由的云,梦见少女银铃般的笑声,那样明媚温柔的笑着,说:“我要嫁给雍亲王啦。”


我的意识越来越不清楚了,难能清醒地一天,颂芝对我说,欢宜香就要用完了,要不要再取。我摇了摇头,要她将香炉推地离我更近些。我在枕头下面翻出哥哥的家书,再一次轻轻地读:“得朝重逢,得朝重逢……”


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。


我在迷蒙中看到了一束光,光的尽头隐约映着那些招思暮盼之人的身影,他们没有戎装,没有华服,如少年时一样青衣布衫,卸了荣华也除了枷锁。


我伸手,将那封早已残破不堪的信丢进了香炉里,一如上一世,我用喑哑的声音喃喃着:“皇上……你害的世兰……好苦啊。”


我不怪你了。


过了许久,那滴干涸了太多年的泪水,终于缓缓地坠了下来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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